忍一時,但還能風平浪靜多久?
咖啡店還播著慢慢的後搖滾樂,外頭陪襯輕飄的微微細雨。如此周末午後,理應是個適合放慢脚步的時光。可偏偏,此刻兩人之間,卻隱約透出一種叫人喘不過氣的緊綳。不發一語的兩人默默地劃著手機,心不在焉地參與各自好友生活百態。
誰誰誰結婚了。
誰誰誰開始談戀愛了。
誰誰誰再出國旅游了。
他又説自己需要冷靜了。
一切該從那天説起吧,大概,但誰也説不上來。
同樣是個飄著細雨的周末午後,是個賴在家不出門依偎耍廢的好日子。
他懶懶地像隻貓枕側躺于自己的大腿上,半閉著眼試圖養個神,忘卻過去幾日的勞煩。而一面撫摸身邊人短髮的那個,則抱著一本小説,正讀到鋪陳了甚久的高潮衝突點。
正當正反雙方主角正面交鋒之際,一道閃電從天而降。伴隨的雷聲,驚醒了沉溺於寂靜的人們。
可喚醒的,又豈止他倆,還有深藏某人心中,蠢蠢欲動甚久的一頭巨獸。
等到他察覺左手傳來的顫抖后,一切已來不及了。身旁那個人,早已不知何時卷縮起身子,大口大口地喘氣。明顯哭紅雙眼的那張俊臉,似乎正無聲呐喊一些什麽讓人摸不着頭腦的訊息。
紙巾,紙巾,首次面對這一切的他,此刻本能反應是先拭去額頭那源源不絕沁出的冷汗。
雨下越大,室溫越發冰涼,但沒什麽讓應對不住抽搐伴侶的他感到心寒。
當下能做的,只有用身軀,幫忙安撫那可能急著衝出對方身體的靈魂。
同樣情景,在不同的氣候,隨後發生過幾次。後來經過几次醫院來回,得回「驚恐症」這三個,聽起來很遙遠的詞。
想到的,傳言的正統的,不管偏方還是處方,他們都試過了。諸如冥想瑜伽慢跑禪修等,他也義無反顧一齊參與。
他以爲這樣做,就能重拾伴侶昔日的笑容,一切能恢復如前,重新回到平淡幸福日常。
可正在他敞開心房之時,回報的卻只有封閉的城墻。
這不許説,那不許碰,仿佛一切皆可能是觸發未爆彈的導火索。
但發作次數,的確隨著禁忌迭增而減少,至少一開始是這樣。
他還以爲這一切陪伴有效。
而他不自知的是,這陣子的一切事故,也改變了自己一些什麽。
之後越來越頻密的發作,讓他反應從一開始手足無措,漸漸變得機械化。先拿個被披著免得着涼,泡個熱茶,倒入保溫杯再回去呵著護著。一般頂多三首歌時間,一切就回到沒事兒的模樣。
每每留下的,是越來越多不能説不能做的禁忌列表。
菸,不許抽。
酒,不許喝。
電視,不許看。
有些人,不許提。
很多事,不許說。
每一天,都仿若活在佈滿雷的戰場上。每一步亦得戰戰兢兢,不得放心、不得隨意,不得跨越。斷捨離,取代日常。酒全送出去,電視機也隨便扔掉。放棄物欲,換取一個樸素生活沒什麽不好,至少他是這麽説服每一個贈予酒的朋友們。
一直到最後一支,還真有點不捨。
「那是你典藏的一支酒,說以後結婚當晚與那個他一起爛醉不是嗎?」
那一天會來嗎?
有多久,沒辦法一起聊天?
還有什麽能聊?
「你要斷,也要先有該斷的理由。我先幫你收著,想通再來討回。」
這是朋友臨走前的堅持。
好友動態看了讓人會不禁心煩,他投降似地放下手機。烏龍茶入口頗感冰涼,于是揭開了蓋子等待店家加泡熱水。眼前難得答應出門的伴侶,還在聚精會神地按著手機。應該與朋友聊得正歡吧,但眉頭深鎖得叫人無法看透。
手機難得響起,就下意識地提起來,是……他的短訊。
「我們分手吧」
他不懂那一刹那是什麽感覺,是錯愕,還是什麽別的其他。心空了一塊,倒是真的。一擡頭,眼前已然無人,若夢一場。
雨勢早轉大,路人也紛紛逃竄到五脚基來。他喝下一口店家重泡的熱茶之時,外頭陡然打了一下雷。
夢,醒了嗎?
後記
原文刊載于e南洋文藝坊,照例還是要感謝編輯大人青睞。這是死刑系列后的第一篇作品,主要想說恐懼這件事情。第一次嘗試寫得有點太顯露(所以也只發在一個相對私密的寫作人社區裏),所以重寫成了本篇。文章刊登后,依然還是發現某些細節重寫可能會比較好,一些部分的交代也有點粗糙。日後的進步空間還是多得很啊(遠望)。
其實不太喜歡結局的安排,但是兩個人的故事寫到困局,我看了很久也不懂怎麽處理。後來想說,訊息的主要重點是埋在中段,所以結局就這樣變成大團圓BBQ(?)結局了。
另外想説很久沒整理自己的文稿印刷出來收藏,希望來年終於可以凑滿20篇投稿/得獎作印個幾本收藏或贈友好了。姑且就當作是明年的新年目標吧。